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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怀民:抛掷黄金为“流浪”

TimeOut北京消费导刊

(作者 刘思瑶)云门舞集又来了,这次是林怀民最得意的作品《流浪者之歌》。这一由3.5吨“金稻米”构建的禅意世界,曾让皮娜·鲍什看完哭了半小时,不知下个月将在北京引发怎样的共鸣。

“有时候我会想,如果只能留下一个作品,我希望就是《流浪者之歌》。”林怀民感慨:“希望它在喧嚣的时代里,继续带给观众安慰与宁静,像那穿过菩提叶隙,斜斜照射的阳光。”

上一次云门舞集来北京演出《行草》,林怀民就曾惋惜,“因为大陆的演出规定,剧场里不能有明火,否则第一个带来的,一定是《流浪者之歌》。”许是找到了折中的方法,这一次,被称为“黄金之舞”的《流浪者之歌》终于亮相国家大剧院舞台。为此,云门舞集不辞辛苦带来3.5吨的金色稻谷道具,对此最好的回报,应该是“超凡亮丽的剧场表现,迷醉着我们的想象力(《泰晤士报》)”。

印度求来佛祖礼物

从“中国人演给中国人看”的社会使命阶段,到打坐修禅的回归东方精神,再至后来的引借书法精髓,云门舞集一路走来渐渐脱离程式和刻意,将宗教、太极等更多糅入舞蹈之中。而《流浪者之歌》便是首开云门东方精神时期的作品,“在满台金黄色的稻谷背景里,以沉缓的姿态贯穿全舞,求道者的救赎色彩,随着乔治亚民歌流满剧院。”台北舞评家卢健英如此总结。

《流浪者之歌》的故事缘自德国作家赫尔曼·黑塞的同名小说,主人翁婆罗门之子悉达多,历经静坐冥想、放浪形骸、流浪苦行的种种求道法门,而在放下一切法门时得证圆满。舞台上,求道者在黄金稻谷堆里打滚翻腾,跃起再重重跌下;舞台外,林怀民不远万里赴印度求道,同样备受颠簸折磨。

“我不知道‘菩提伽耶’这名字什么时候驻进了我的脑海,只知道佛陀是在一棵菩提树下悟道。”无法克制心中的渴望,1994年林怀民匆匆订下机票奔往印度。“载客的小发财车挤出伽耶城垃圾如山高的街弄,又颠簸了二十分钟,终于到达了佛的净土。”所谓的净土,有着泥河和山峦,也有牛羊和孩童,“各国僧人和朝圣香客在金刚座的栅栏外席地而坐,朝圣团在僧侣领导下唱和诵经,还有鸟鸣声。”

当然,少不了村落外住着的干瘦贱民们,他们劳苦一生不能吃一顿饱饭,“每天摩珂菩提庙外,都聚着上百的乞丐。”这让林怀民气愤,也更加迷惑:佛陀涅2500年后,人世间似乎毫无改善。

每到午后,林怀民都会坐在庙外尼连禅河畔发呆,“渐渐越来越多了解到佛祖修为的故事,终于知道佛原本也是个凡人,他也有彷徨和挣扎,他的贡献是以自己来让后人受到感召,进而共同努力修为。”至此,终于恍然大悟。与僧人并肩静坐在菩提树下,感受着树叶缝隙之间洒下的阳光,林怀民找到了真正的宁静。“回台北后,非常顺利地创作出了《流浪者之歌》,这是佛祖的礼物。”

先打坐调息,才能跳舞

林怀民曾说过,去别的国家演出,别国舞蹈演员在上场前还在练习舞技,云门舞集的舞者们则打坐、调息。这种自外部舞技的追求转向内部身体调节的训练手法,便缘自这一回的印度求道。“我回去后,让舞者打坐了两个月,他们从坐不住,到一点点坐定,再到整个人都安静下来,这才开始排练。”

舞者动作从原始的匍匐开始,如同慢镜头般缓缓变化,Rustavi合唱团沧桑而温暖的歌声响起;再至激烈的挣扎,金色稻谷如瀑布洒下,像是某个部落的原始舞蹈,有种祭祀仪式的凝重。“ 在祭祀秘仪中人人都有参与的冲动,因此舞者只是观众的代表,而观众只是天地间万千生灵的代表。一切都是群体生命在发言,发言于无声,唯有鼓乐相伴。

如同莫扎特《魔笛》让年轻人接受水火试炼那样,《流浪者之歌》也是一场盛大的净化仪式,不仅是舞者,还有所有的观众。也许正是因为这个作品的直抵人心,跨越了语言界限,《流浪者之歌》在世界巡演过程中,每每令观众痛哭流涕。“皮娜·鲍什看完《流浪者之歌》,一个人坐在戏院里哭了半个小时。过几年在美国碰到皮娜提到云门,她又哭了一阵子……澳大利亚的一位青年,看完演出在街头抱着饰演僧人的王荣裕痛哭……”

问答环节

TimeOut:3.5吨的黄金稻米,制作起来一定非常复杂吧?
  是的,当时我告诉技术人员:我要满台的黄金稻米。他们费尽心思,从选米、筛米、洗米、染色、烘晒、熏蒸等繁复的加工,才创造出被誉为“黄金之舞”的诗意画面。

TimeOut云门强调东方精神,这次配乐为什么选择了乔治亚民歌?
  那一年胡宝林教授在维也纳送给我一张私人拷制的乔治亚民歌录音带,音质粗糙,但Rustavi合唱团沧桑而温暖的歌声,感觉如获至宝,当时就觉得这就是《流浪者之歌》的音乐。为了寻找音质较好的唱片,我们从莫斯科到纽约的千里搜寻,终于在纽约一家俄文书店尘封的角落,发现仅存的一张唱片。

TimeOut据说2013年新的云门就要建成了?
  门的新家还没有开工,现在还不能讲,2013年,我65岁再重新上路。
  去年台湾出版了《高处眼亮—林怀民舞蹈岁月告白》,你曾说“如果幸运的话,希望能触动了某个容易执迷的年轻人,引发他异想天开的憧憬。”

TimeOut你自己又有过怎样的被启发的经历呢?
  很多很多,大部分恩人都没有名字。我记得1980年从美国公演回来,云门面临200万债务,郁闷了很久,后来决定到低收入地区做免费演出。松山商职操场野台演出是在雨中进行的。6000名观众自始至终不肯离去。每演完一支舞,工作人员立刻抹地板,而舞者在滑跤后,笑嘻嘻爬起来继续跳下去。散戏后观众把椅子送回教室,闹哄哄时一个矮胖的妇人叫住我说:“一直在报上看到你们打拼的消息,可是我晚上走不开,不能去国父纪念馆。今天你们来我们这里表演,说什么我也要把杂货店关掉来给你们加油……”她掏出3000块塞给我,用双手抓住我的手,说要给舞者宵夜,“我看你们都太瘦了。”……我不该收这笔钱,可是我不能不收,不能拒绝她的善意,也没有权利拒绝她参与的热情。

《流浪者之歌》将于4月1日-2日在国家大剧院歌剧院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