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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现在是欢笑的时间

北京日报


王小京/摄  

(作者 田卉群)端午前后在国家大剧院上演的约翰·施特劳斯的三幕轻歌剧《蝙蝠》,表面上看来有着相当通俗而经典的喜剧结构。第一幕,艾森施坦即将入狱,妻子罗萨琳德的情人阿尔弗莱德乘虚而入,被不明真相的监狱长当做艾森施坦抓走。第三幕,在监狱中,李鬼撞见李逵:阿尔弗莱德跟艾森施坦当面对质,小丑、狱卒弗罗什插科打诨,最终真相大白于天下,一切缘于“蝙蝠博士”法尔克医生意欲让道貌岸然的好友艾森施坦出丑。这些经典喜剧桥段已经足以带给观众欢乐,不过,这还不是构成狂欢之夜的全部理由。 

《蝙蝠》的第二幕,是相当独特而有趣味的。穷得只剩下钱的奥洛夫斯基王子,带着贵族的经典的厌倦神情,举行盛大的舞会,各色人等蜂拥而至。这个晚会的主题,就是狂欢。若没有这个狂欢之夜,《蝙蝠》很可能仅仅是一个经典而俗气的三角艳情故事。然而这个夜晚与众不同,它的强悍的气场足以抹去一切三角艳情故事所必不可少的庸俗气息,而将其上升为一种充满了极为强悍的嘲弄和颠覆力量的狂欢喜剧。 

“狂欢”的精神本质,是对一个时代中旧权力和旧真理的代表者的颠覆、嘲讽与终结。俄国著名文学评论家巴赫金给予这种旧权力和旧真理的代表者以这样的评价:“狂欢节谢肉节上的稻草人”、“被人民大众在街头广场戏耍捉弄的可笑的怪物”。每个时代都有自己的怪物和稻草人,它们以自命不凡的僵硬姿态,抑制了自由、欢乐和梦想。拥有足够的精神力量加以对抗的,唯有“欢笑的时间”。正如巴赫金所言:“无比善良的拉伯雷大师残酷无情而又充满欢笑地处置了这些稻草人,实际上,处置他们的是欢笑的时间。” 

《蝙蝠》第二幕的精神本质,就是“欢笑的时间”。它对抗的是丑态百出、充斥着僵硬、欺骗、冷漠、无情的众生相。复仇天使“蝙蝠博士”法尔克医生之所以诞生,是因为刻薄寡恩、只追求肉欲欢乐的艾森施坦带着法尔克医生参加一个化妆舞会,自己化妆成蝴蝶,结束之后翩翩飞走,丢下“蝙蝠”法尔克醉倒街头,任人嘲弄;法尔克对此的愤怒和仇恨,他心中萌生的阴郁恶意,也是丑恶人性的一部分;艾森施坦的妻子罗萨琳德跟前情人阿尔弗莱德保持着暧昧的关系,艾森施坦自己则到处留情,在奥洛夫斯基王子的舞会上,他竟然认不出自己的妻子,将她当做匈牙利贵妇,与她调情! 

《蝙蝠》第二幕的欢笑时间,就向这些丑陋而永恒的人性开战:经典的“匈牙利舞曲”和“香槟酒之歌”相继掀起了狂欢的高潮;布景和道具也匠心独运,大合唱即将开始时,整堂布景开始了位移,若干个巨大的香槟酒瓶被高度夸大和抽象化,宛如图腾,产生了巫术一般的神奇而暧昧的效果,人们围绕着它们舞蹈、欢唱,歌咏那永远不会欺骗它的臣民的国王:香槟酒。狂欢气息到达巅峰。 

 狂欢的泡沫散去之后,真相即将出现,每个人都将显露出自己竭力隐藏的一部分本来面目:骄傲、虚荣、背叛、愤怒……这种狂欢之后自然产生的虚无感,对真相即将大白的期待,在第三幕以青灰色调为主的监狱中,恰到好处地由丑角接上。丑角,总是以冷静嘲讽的方式昭示真理,跟第二幕的狂欢恰成两极。 

《蝙蝠》中一句唱词没有的小丑狱卒,是由陈佩斯扮演的,他相当出色地演绎了这个角色。狱卒跟观众之间的即兴互动,自然而然的嬉笑怒骂,尿壶、裤带背人等小品手段,有当下气息的流行语的恰当运用,使陈佩斯饰演的狱卒相当融洽地融入了《蝙蝠》一剧的狂欢氛围。陈佩斯同时也是本剧的中文对白导演,有时尚下里巴人气息的中文对白和阳春白雪的德文唱词,这种奇异的混搭并没有产生明显的对立和冲突。台词除了构成经典三角喜剧冲突,还充当了愤怒讽世的功能,德文唱词则致力于幽默地揭穿人性弱点,营造恢弘的狂欢氛围。 

看《蝙蝠》的观众有两种,一种,为约翰·施特劳斯的音乐而来,一种,为陈佩斯的小丑而来。观众彼此之间也许不太搭调,但这各取酒杯、浇自己块垒的观赏心理,并没有妨碍《蝙蝠》在大剧院营造一个酣畅淋漓的狂欢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