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点评:当一种风格被深深地植入乐手们的心里,那么不论时间过去多久,指挥换过几人,他们的声音仍旧不会变。
(作者 徐尧)在费城交响乐团音乐周开始前一天的记者发布会上,一位1970年就加入乐团、曾在1973年访华演出过的老乐手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当时这位大叔正在音乐学院里求学,时任费城交响乐团音乐总监的尤金·奥曼迪大师给学生乐团讲课。奥曼迪说,你们都听说过“费城之声”、“波士顿之声”等等,那么这些声音是如何产生的呢?接下来,他要求乐团的中提琴和大提琴声部演奏力度重一些,随后又在指挥的时候把每一个乐句通过手势人为地抻长,奇迹就这样发生了:一支普通的学生乐团,竟奏出了类似于传说中“费城之声”的音响。
当然,对于费城交响乐团的乐手们来说,他们不需要指挥作出任何的提醒,“费城之声”是深入到每一个人的骨髓里的。我想这就是一种声音风格得以延续的原因,当这种风格被深深地植入乐手们的心里,那么不论时间过去多久,指挥换过几人,他们的声音仍旧不会变。欧洲乐团如巴伐利亚广交、莱比锡格万特豪斯与德累斯顿国家管弦乐团,美国乐团如费城、芝加哥与克里夫兰,都以其蕴含有历史感的声音而闻名于世。
尽管费城交响乐团在去年经历了严重的“第11章破产保护”危机,险些将这个百年历史的世界顶级乐团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里去;尽管危机过后,管理层和演奏员都不得不接受降薪,多名骨干成员已经或即将跳槽,但即便如此严重的打击也没能使费城交响乐团伤筋动骨,人们熟悉的“费城之声”依然响亮。
5月31日与6月1日的两场音乐会,指挥家夏尔·迪图瓦就一直在努力向北京听众说明“费城之声”究竟是什么。比如理查·施特劳斯《唐璜》里那段催人泪下的双簧管独奏,兴德米特韦伯变奏曲里华丽的配器色彩,抑或是中国作曲家杜薇《袅晴丝·惊梦》里弦乐与古筝和笛子天衣无缝的和声,但这些仍不是“费城之声”的全部。在笔者的耳朵里,他们独一无二的弦乐音色简直就像某种特定气味的香水一样,即使从再纷乱的声响里也能立即被辨别出来。列奥波德·斯托科夫斯基为这支乐团注入了颜色,尤金·奥曼迪则打造出了如此厚重致密又泛着光泽的弦乐。听听他们在贝多芬第七交响曲第二乐章里精妙至巅毫的四声部赋格,或是肖斯塔科维奇第五交响曲第一乐章里那段能把人心撕裂的引子,以及第三乐章里加装弱音器后深情款款的倾诉,费城弦乐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片段比比皆是。
这次两场音乐会精妙的选曲为演出效果增色不少。第一套全德国作品,第二套全俄罗斯作品,看似简单,背后却诸多伏笔。第一套曲目上半场的两位作曲家——理查·施特劳斯与保罗·欣德米特——都是上世纪40年代移居美国的德国人,美国在20世纪后半叶,将全世界的优秀人才尽皆揽至麾下,音乐界也不例外;此外,保罗·欣德米特还是与中国渊源最深的西方作曲家——他门下诞生了三位杰出的中国弟子,即黄自、谭小麟与黄飞立,后来正是这三人为中国现代音乐史打下基石。另外,这三人在美国求学时都不过二三十岁年纪,与第二场音乐会上《袅晴丝·惊梦》的作者杜薇年龄相仿,也许暗含了几分古典音乐薪火相传的意味在里面。除了多层寓意之外,选曲本身就有很强的可听性,传统曲目与新作品搭配适当。
笔者第一次欣赏到杜薇的《袅晴丝·惊梦》是在去年国家大剧院青年作曲家计划评审音乐会上,当时由指挥家张艺执棒国家大剧院音乐厅管弦乐团演出了这部作品。即使当时在现场粗略地将六部参赛曲目做一横向对比,也会发现杜薇的这部作品在成熟度上远胜其余。迪图瓦对这部作品的诠释相当让人拍案叫绝,他让两件中国乐器的声音与乐队完全融为一体,整体的结构把握得清晰明了。不过,他明显对中国特色的音乐语汇欠缺几分适应,因此听起来总有些许“别扭”,这也是美中稍显不足的一点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