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 王颖卿）1963年，一部电影《冰山上的来客》在全国引起巨大轰动，紧张惊险的故事情节、鲜明独特的少数民族风格掀起了一阵“冰山”热潮，剧中“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怀念战友”等歌曲成了那个时代人人会唱的“金曲”，并且一直被传唱至今。日前，国家大剧院宣布，将把这部银幕经典搬上歌剧舞台，并请来电影作曲、著名作曲家雷振邦的女儿雷蕾担任音乐创作，女婿易茗担纲编剧，主创还包括已和剧院多次合作的著名导演陈薪伊、驻院著名指挥吕嘉、著名女高音歌唱家迪里拜尔等，阵容十分豪华。
“五十多年前，父亲先后乘飞机、火车、汽车、邮车、毛驴，才辗转来到塔吉克自治县，住在老乡家，为《冰山上的来客》搜集民族民间音乐。而我也曾三次去往塔什库尔干，重走父亲的采风路。当年父亲结交的年轻塔吉克朋友如今都已白发苍苍，但他们神采奕奕地为我讲述当年的趣事……站在塔吉克人的家门口，抬头是水晶般的冰山，远看是辽阔的草原，耳畔是牧羊人的歌声，眼前是美妙多姿的塔吉克舞蹈……这些来自生活的美好，为我写这部歌剧埋下了种子，可以说，这部作品是两代塔吉克人和作曲人的共同创作。”对于这部“承父业”的歌剧，聚所有瞩目于一身的雷蕾感情深挚、感触深远。
“电影《冰山上的来客》上映的时候，我还没到唱爱情歌曲‘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的年纪，但我对这些情节、音乐都很喜欢，很熟悉，这里面有我对自己的岳父、雷振邦先生的尊敬，所以这次来给歌剧编剧我特别积极和愉快，我想这不仅是艺术和音乐的传承，还是亲情的传续。”易茗对这次与雷蕾夫妻联袂，再创岳父的代表作，同样感慨满怀。
揭开“冰山”一角
“‘传承’是特别重要的一点，向前辈致敬、忠于经典、忠实原著，用音乐把这朵‘红花’托起来。”对于所有人最好奇的音乐部分，雷蕾宣布“传承”将是歌剧《冰山上的来客》的主基调。“在音乐上，我用了我父亲的6首经典歌曲作为主线，并加进很多塔吉克民族音乐的旋律。同时，我们在保留经典台词、经典场景、经典旋律的基础上，用音乐手段为全剧烘托、发展、升华，让音乐层次更丰富，让每一个细节都精致。”雷蕾说，虽然自己也创作出了很多作品，但有些歌曲之所以成为经典，就是因为无法超越。“我们去天山脚下采风后，我理解了父亲为什么能将音乐写得那么优美，写得后人无法再出其右。因为在天山脚下塔吉克族居住的地区，不仅风景优美，人们也非常善良。当我们渴了、饿了、累了，敲开任意一家的门，主人都会热情地把你迎进门，用最好的奶茶和囊款待你。我想，就是因为塔吉克人的真诚和淳朴，他们才会有那么好听的音乐。”
导演陈薪伊同样认可雷蕾的“经典“定位，她说：“电影《冰山上的来客》影响广泛，我们力求在这部经典电影上作出艺术上的延伸，因为我做的是空间艺术，与电影艺术是两回事。因此，我们在创作这部歌剧时，首先要尊重经典。在歌剧中，电影的歌曲都被保留下来，同时还有雷蕾新创作的音乐。比如，在电影中的杨排长是不唱的，而在歌剧中有很好听的咏叹调。”
领衔主演、故事女一号“古兰丹姆”的饰演者、享有世界声誉的女高音歌唱家迪里拜尔表示，虽然她已年过五旬，但对此次在歌剧中扮演16岁的少女一点也不担心，“我的内心很年轻，甚至从来没觉得自己长大了，我心里永远有那个活蹦乱跳的小姑娘时的自己，所以我不觉得年龄会是障碍。而且导演说过不会照搬电影，这部作品中的人物形象、歌曲演唱与电影还是不一样的。”更令迪里拜尔期待的是，这些家喻户晓的曲目虽然她以前都知道，但从未演唱过，这将是她的“冰山处子秀”，“我与剧中女主角都是出生在新疆，同样追求着真善美。虽然现在时代风尚改变了，但精神追求依然存在，恋人情、挚友情、爱国情依然是人类永恒的情感，希望我能通过这部作品，展现出令人崇尚的这些美好。”
“在这次创作中，我采取了平常最多采取的方式，先把剧目完成，然后再配合雷蕾调整。”易茗坦言这是第一次着手创作歌剧作品，虽然有电影的筋骨支撑，作为编剧只需把歌剧的血肉填充好即可，但也正因为经典在前，对原创性的束缚同样在所难免。“但这些也不太重要了，重要的还是能在歌剧的舞台上，更好的再现亲人这部经典。”
熟悉国家大剧院原创歌剧作品的人不难发现，此次《冰山上的来客》的主创团队，很多沿袭了之前的《赵氏孤儿》。特别是雷蕾，此次更是继《西施》《赵氏孤儿》后第三次与大剧院合作。
“作为作曲人，在我心目当中，歌剧就像一位女王、一顶皇冠，我对她充满着敬意，也可以说是敬畏。因为我原来并没有想过在一生当中还有机会来创作歌剧。”回忆起与歌剧的结缘，雷蕾说应算机缘巧合，“汶川地震时，人艺请我去为一部叫做《生活》的话剧作曲，故事表现的是全国支援汶川地震的内容。国家大剧院院长看到了这部话剧，他们当时正在筹备歌剧《西施》，他说我想要的就是这样的音乐，于是就这样找到了我。”
面对伸出的橄榄枝，彼时已因影视佳作迭出、获奖无数、名满业界的雷蕾心里竟颇为忐忑，“我不是特别有底，但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挑战，因为歌剧对每个作曲人来讲，都是机会难得的。”她全力以赴地投入《西施》，在音乐中加入了一些古曲，志在为两千年前的故事烘托出历史感。“但之后大剧院对我提出，他们要做的是纯正的歌剧，就像意大利那些经典歌剧一样，那样的艺术形式是没有对白的，所有剧情都需要用咏叹调和宣叙调表达。而不论是意大利语歌剧还是英语歌剧，他们的音调都比较平，与汉语的四声式发音不同，所以要让中国歌剧的宣叙调听起来悦耳，是我做第一部歌剧时最大的困难，当然也是收获。”
雷蕾回想她曾受过的锻炼，比如创作第一部作品“重整河山待后生”时，通篇没有演唱倒字的经验，“可能放到这儿就会有益……所以在《西施》的创作过程中，我是在尽力摸索和探索，等到《赵氏孤儿》的时候，我就有一点经验了，就更顺畅了一些。”
而对于即将于本月24-28日公演的第三部创作歌剧、且是传承父亲创作精华的《冰山上的来客》，雷蕾的反应不仅不是胸有成竹或举重若轻，却是“非常紧张。因为对于博大精深的歌剧而言，我们只是铺路石，我们要向前辈们学习，要向世界经典学习。作为我个人来说，真的是刚刚起步。但是，我觉得歌剧有一个最大的好处，她不像影视作品那样写完、交稿、录制后就定格，即使有不满意也不能再修改，而歌剧可以持续打磨。”她以《西施》举例，说演到第六轮的时候，她还在把一个合唱重写，之后向演员道对不起，请大家辛苦一下重新练合唱，请导演重新排。“但是大家都非常勇于接受这个挑战，并给与我理解和支持。所谓十年磨一戏，有些世界经典歌剧也经历过这样反复修改的过程，所以这就是舞台艺术极具魅力的一点，可能接近完美。”作曲家这样的心态，无疑让《冰山上的来客》更令人期待。
青年时的初次“合作”
易茗说，雷蕾的“3”和他最有缘。“当年我们的第一次合作，就是她在‘重整河山待后生’和‘便衣警察’两首歌火了之后，接到为电视剧《渴望》作曲的任务，而我接到了作词部分。”在那次合作中，雷蕾曾有过非常痛苦的“卡壳”，最终在父亲和丈夫的鼓励下闯了过来，并创作出“渴望”“好人一生平安”这两首感动过无数人的经典。“而这次合作的《冰山上的来客》，又是她的第三部歌剧。”
但其实，夫妻二人的联袂作品，可以溯源到更早。
1982年，雷振邦一家尚在长春生活。这一年，著名京韵大鼓表演艺术家骆玉笙先生曾到长春进行了一次演出。雷振邦当时因身体欠佳，不能去现场观看，于是便让女儿雷蕾带着录音机到现场，将骆玉笙的演唱全部录下来给他听。雷振邦听到骆玉笙的演唱后非常激动，他反复听了很多遍，赞叹道：“骆老先生虽已年逾七旬，音色依然还是如此苍润、浑厚、开阔，尤其是在高音区的表现力度还是如此之强！”在听完骆先生的代表作《剑阁闻铃》后，雷先生点评说：“骆玉笙先生简直将这首传唱了一个世纪的经典作品演绎到了极致！”未曾想到，两位音乐巨匠这次在长春并未谋面的“接触”，竟伏下日后另一首经典歌曲的前缘。
1984年，电视连续剧《四世同堂》正在紧张地拍摄、制作当中。该剧的总导演林汝为请雷振邦担任音乐总策划，负责这部电视剧中所有音乐的创作。于是，雷振邦便指导中央歌剧舞剧院的温中甲和刚刚从沈阳音乐学院作曲系毕业的女儿雷蕾一起创作。他提出，《四世同堂》是老舍先生的经典作品之一，最好是选择最具老北京韵味的曲调。而京韵大鼓的韵律恰恰最接近这一表现形式，并且通俗、自然，易于被百姓接受。“老舍先生本就非常喜欢京韵大鼓，他曾创作过《鼓书艺人》、《方珍珠》等作品。”于是，大家一致决定以汲取京韵大鼓中的韵律精华作为主题曲的基本曲调。确定了这一创作思路后，雷蕾很快便完成了主题歌“重整河山待后生”的初稿，并得到了剧组创作人员的首肯。
“由谁来演唱成为随后困扰父亲的事。如果请歌手来唱，必然是一种模仿京韵大鼓的演唱，可京韵大鼓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学会的；可是如果请京韵大鼓演员来演唱的话，又怕唱成纯粹的京韵大鼓，而偏离了歌曲的原意。”经过反复考虑，雷振邦决定要请一位造诣深厚的京韵大鼓演员来演唱这首主题歌，这时，他想起了骆玉笙。“那次长春的录音立即回响在父亲的耳畔，他即刻拍板，一定要请骆玉笙骆老演唱这首歌！”然而，“重整河山待后生”虽然是汲取了京韵大鼓的精华而创作的，但是，作为电视剧的主题歌，它毕竟是一首带有很强流行音乐元素的歌曲，骆玉笙已年逾古稀，且是德高望重的老艺术家，会不会愿意来演唱一首京韵味道的歌曲呢？考虑到这层关系，雷振邦将当时正在东北师范大学古典文学系任教的女婿易茗叫到家中，由自己口述，女婿执笔，给骆玉笙先生写了一封长达千字的信，随后将信交给女儿雷蕾，让雷蕾代他专程赶赴天津请骆老先生来演唱这首歌曲。
此后一切顺利，骆老毫无狭隘的艺术执念，欣然接受邀请，并随雷蕾来到北京录音。“骆先生果然是功力深厚的老艺术家，她当时在管弦乐队的伴奏下，演唱从头至尾一气呵成。当乐曲结束后，整个录音棚非常静，过了几十秒，大家才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我和总导演林汝为都激动地掉下了眼泪，骆玉笙老先生高深的艺术功力征服了在场的每一个人！”
回忆过这段难忘的往事，记者打趣到，如此说来，这才应该算是夫妻二人的初次合作，雷蕾、易茗听后忍俊不禁。“因为《冰山上的来客》，很多媒体都很关注我们夫妻间的合作形式、创作方法，但其实我们彼此间的合作并不算多，她大量代表作并不是跟我合作的。但夫妻合作也有好处，就是比较方便，哪怕彼此对作品有一丝一毫的新理解、新想法，马上就能动手尝试，如果是纯粹的合作者，肯定会选择更成熟的状态，可能就会缺少一些即兴的东西。”
人物简介：
雷蕾，著名作曲家。1977年全国恢复高考制度后考入沈阳音乐学院作曲系，以优异成绩毕业后被分配到长春电影制片厂的音乐创作组工作。现任北京电视艺术中心国家一级作曲，全国政协委员，中国轻音乐协会常务理事，中国社会音乐研究学会副会长等职。她为《四世同堂》《便衣警察》《渴望》《编辑部的故事》等多部电视剧创作的主题曲曾获全国电视“飞天奖”“金鹰奖”“优秀音乐奖”新时期“十年金曲奖”等国内多项音乐歌曲创作大奖，并连续几届担任全国“五个一工程奖”歌曲评委，连续三届担任中央电视台全国青年歌手电视大奖赛通俗唱法职业和非职业组评委及国际音乐节流行歌曲比赛评委等多项国内外重大音乐比赛专家评委。
易茗，著名词作家。毕业于东北师范大学中文系。后在中文系古典文学教研室工作十余年，1991年调回北京，主要从事电视剧歌词创作。代表作有电视连续剧《渴望》《上海一家人》《皇城根》《水浒传》《笑傲江湖》《大宅门》《天下粮仓》等主题歌及插曲，他与妻子、作曲家雷蕾合作过多部经典，最新力作是2014年初央视热播的电视连续剧《湄公河大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