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具有100年历史的《天鹅湖》是俄罗斯的传家宝，《吉赛尔》是德国人的故事，那么《红色娘子军》则是中国的创新作品，60年来，它一直成为中央芭蕾舞团的保留剧目。
1964年，中芭开始创作《红色娘子军》，我和我的同学们是团里第一批新演员，我从群舞，领舞，独舞，一直跳到主角，直到1971年完成电影《红色娘子军》的拍摄，我是参加了创作，反复修改，公演，拍摄电影的全过程。在这里，我想说说在参加创建过程中的一些点滴体会。
一、《红色娘子军》，从“三段舞”说起
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创作初期，先试排了《五寸刀》《快乐女战士》和《皮鞭下的黎族少女》三段舞蹈。作为黎族舞的领舞，要用芭蕾舞表现被压迫的形象，又要保留民族舞特色，困难重重。
经过反复试验，导演选用两个男团丁编了一段三人舞。通常，古典芭蕾舞中的双人舞，三人舞都是表现女演员优美柔和的舞姿，像电影的慢镜头一样让观众欣赏。而这段三人舞一反芭蕾的传统风格，采用少女连着跳了两个芭蕾动作ground jete的大跳，奔向台口，两个团丁粗暴地抓住了她的双臂向后抛向上空，像举个十字架，瞬间向下，采用了中国京剧中的摔前叉呈一字马，紧接着转身下大腰推开团丁，表现反抗。那种感觉象征着从人间跌落地狱。我认为这样的合成很好地表现出角色的性格。
除了舞蹈动作的创新、服装的变化也为展示剧情提供了无限可能。黎族舞是海南岛的民族舞，她是穿着窄窄的，小短筒裙。但是穿着这样服装无法做大动作，裙子非撕裂不可！服装设计师李克瑜就为了这个特定的情节改变了筒裙。在筒裙边接缝处加了百折，当需要做大动作时，裙边像手风琴一样拉开闭合，配合动作。这些就是创作，这些就是创新，像这样的点滴故事是很多很多的。
舞蹈服装
舞蹈服装
二、团队协作成就经典——演员的二度创作
在舞剧中，我演过娘子军群舞，跳过大刀舞，后来演出了连长，到最后拍电影演吴清华。这一系列的过程中，常常遇到的问题是，芭蕾和中国舞的结合，如何将芭蕾舞和中国舞动作创新。在表演清华这个角色的时候，导演蒋祖慧强调她的倔强性格是打不死的吴清华。其中第一场导演采用了一个动作，叫倒踢紫金冠。这个动作源于中国戏曲刀马旦的一个技术动作。我印象最深的一个例子，就是《虹桥赠珠》中的女将，在战场上拿起了长矛，左踢右踢，前腿，后腿，探海，倒踢紫金冠，来阻挡四面八方的敌人，表演到倒踢金冠的精彩处会引起观众一片喝彩。
中国戏曲中的倒踢紫金冠是不离开地面的。用一条腿向后踢向头顶上的金冠。而我们的导演则要求飞跃出去，要有腾飞的感觉，把这个造型搬到空中，要表现冲出牢笼，推翻压迫的意思。为了符合吴清华性格，我大胆发挥了这个动作。在双腿半蹲腾空跳起时，采用了纯古典的芭蕾舞动作西松夫拉梅的这个方法，快速踢高前腿，尽量达到50度，左脚向后打开，到140度的角度与胸，腰叠起，形成了一个大幅度的空中大跳。握起的双拳更加能够表现吴清华冲破黑暗势力奔向解放区的决心。这个动作的效果很好，给观众们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后来，倒踢紫金冠大跳成为《红色娘子军》的经典广告，家喻户晓。我认为这就是在编排过程中我们演员发挥的作用。演员是通过体会导演意图，对动作的把握和升华，完成戏剧动作与舞蹈动作的融合，创新。
剧照
剧照
像倒踢紫金冠和黎族舞这样移用，创新的动作还有很多。譬如说天鹅湖中的阿拉贝斯克（Arabesque），乌兰诺娃最典型的一个天鹅动作展现了天鹅美丽的长脖子和打开双翅飞跃的感觉。这么美丽的动作在娘子军中是不适用的。女战士要表现出战士的坚强，我们就是把它改造了，把它改造成：手拿大刀，紧握双拳，表现娘子军飒爽英姿的阿拉贝斯克（Arabesque）。
天鹅湖中的阿拉贝斯克
红色娘子军中的阿拉贝斯克
三、艺术来源生活，高于生活——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的蜕变
芭蕾舞剧《红色娘子军》中大量运用刀、枪等道具，但习惯了西方王子公主表演状态的演员们在排练《红色娘子军》第二场大群舞时，剧组遇到了很大的困难。初排时，演员们拿着道具枪不知所措，这个枪在手上，象举个烧火棒一样，不知指向何处？
编排的出场动作是：走两步立一下脚尖，走两步再立一下。演员觉得不习惯，时不时还透出天鹅和仙女的痕迹，完全不在状态。这个时候，文化部领导在审查的时候发现了这个问题，说我们"只像娘子不像军"，随即安排我们下部队，深入生活，体验生活。就这样演员到了部队，在部队里和战士一起摸打滚爬，天天操练，站卧跪射击，夜行军。由于体验过真正的部队生活，女演员们拿起枪来有模有样了。
深入生活归来，丰富的素材取之不尽，李承祥导演编舞大气磅礴，一气呵成。娘子军们踏着整齐有力的脚步出场，不失芭蕾脚尖韵味的集合报数，洪常青带领的九人刀舞，女战士铿锵有力的手榴弹舞，发展到高潮，全体娘子军们拿起枪杆整齐划一的刺杀操，在一片喊杀声中收尾结束。飒爽英姿的娘子军形象终于脱颖而出。这就是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成果。
滴水成河，我们的创作就是如此，一个动作，一段舞蹈，一个表情的累积，形成了今天的《红色娘子军》。
本期主讲人：薛菁华
薛菁华
国家一级演员，中央芭蕾舞团原主要演员。国务院专业人士，特殊贡献津贴获得者。中国舞蹈家协会理事，顾问。第四届全国人大代表，第四届文代会代表。
曾饰演舞剧《红色娘子军》主角吴清华，1971年该剧被拍摄成电影，电影公映后家喻户晓成为经典，深深影响了几代年青人。该舞剧电影荣获1972年威尼斯电影节一等奖。外电评“女演员身材线条优美，动作完成无暇可击...”
薛菁华/文
王禹维/整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