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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民族音乐系列】中国音乐好在哪儿(六)

主讲人:靳学东

国家大剧院
“中国音乐”是中华民族大家庭共同的音乐“母语”,它就像一条悠长而宽广的河流,蕴藏着无数的奥妙,展现着无穷的奇景。国家大剧院“经典艺术讲堂”线上课堂“中国音乐好在哪儿”系列,靳学东教授将从“博大精深”“韵味独特”和“意境高远”三个视角,通过六期内容,和您一起溯源探流,娓娓讲述中国音乐的渊源掌故、形貌特征、名家风范和美学意蕴,让您充分领略中国音乐的多姿与壮阔。
 
 
 
好在意境高远
各位朋友,前几期讲座中,我们从形态特色与审美风格等角度,尽量勾勒出中国传统音乐的剪影。中国传统音乐为什么会呈现出如此的状态?三千多年前就有了笙这样的“多声”乐器,为何还对单旋律线条格外偏爱?两千多年前就有了曾侯乙编钟那样音律繁杂的乐器,为何对五声音阶情有独钟?一千多年前就有了琵琶高手在长安街头的技艺比拼,为何常以意境高远为终极追求?其中的原因远非几篇论文、几次讲座能够说得清楚。最后这期内容,我们再从中华文明的“根基”着手,试着找寻一些传统音乐形态背后的文化支撑。

文明星火 光耀后世
说到文明的“根基”,我们自然会想起“轴心时代”那个睿智而有趣的论题,提出这一概念的德国人卡尔•雅斯贝尔斯认为,在公元前500年前后的几百年间,在地球北纬30度上下的区间之内,世界各地“互不知晓”的人类同时觉醒、成熟起来:中国的孔子、老子,印度的释迦摩尼,犹太的亚伯拉罕,古希腊的苏格拉底、柏拉图等众多牛人轮番登场,带给人类文明“不约而同”般的“突破式呈现”,深刻并持久地影响了世界,奠定并塑造了各主要文明体系精神文化的基因和样态。雅氏强调:时至今日,人类一直靠轴心期所产生、思考和创造的一切而生存。

孟子比亚里士多德小12岁,比庄子大3岁

同样,包括音乐在内的中国传统文化,也是在“轴心时代”先贤们的创造与思考中打下了根基。那是春秋战国时期,中国历史上第一批百科全书式的人物各抒高论、竞相雄辩,成就了一道思潮奔涌的壮丽景观。而那些旨在“救时之弊”的诸子言谈,却也蕴藏着丰富的音乐哲思,影响了中国音乐的未来走向与风貌特色,这恐怕连先贤们自己也始料不及。

乐而不淫 哀而不伤
儒家在历史上长期占据着“独尊”的地位,其创始人孔子不仅有着击磬、鼓瑟、弹琴、唱歌、谱曲等音乐实践,其音乐观念对后人的陶染更是非同一般。孔子重视音乐,持有“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的观点,把音乐看成是人格完善的最终阶段。孔子认为,音乐有强大的治国安邦的教化功能,在评判音乐时,不仅要看其艺术性的高下,更要看其思想性的优劣,从而率先从内容和形式两个方面考察音乐,提出了“尽善尽美”“文质彬彬”的审美标准。

孔子在这里(今山东淄博)听了《韶》乐后,竟“三月不知肉味”

与“仁”“善”的内容相适应,孔子对“美”的形式和风格也有自己的观点,主张音乐不能过于复杂,即“大乐必简”。他承认音乐可以反映人们的痛苦与欢乐,但在情感表达上必须加以节制,不能超越“中庸”的规范和尺度,为此他赞美“乐而不淫,哀而不伤”的音乐,不喜欢激越奔放的“郑卫之音”,表露出崇雅抑俗的审美倾向。

孔子的言行不仅影响着他的弟子,还塑造了中国的历史

孟子以“仁义”为“善”的根本。他不鄙视民间的“今乐”,认为“今之乐犹古之乐”。从“性善”的理念出发,孟子认为音乐是人的欢乐之情不可抑制的自然外露,爱听美妙的音乐是人的天性。同时,孟子也看重音乐的教化作用,指出仁德的音乐比仁德的言论更能深入人心。在他看来,无论是今之行乐,还是古之行乐,关键在于能否做到“与民同乐”。

孔子和孟子的乐论仅是只言片语,但正是从他们开始,和谐、简约、敦厚的“中和之美”得以清晰和成熟,并被后来的《乐论》《乐记》等论著所继承,成为我国古代艺术追求的至高境界。显然,传统音乐尤其是文人音乐所推崇的“含蓄”“蕴藉”等旨趣,与儒家的倡导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大音希声 至乐无乐
与儒家偏重于人与社会的关系不同,道家更强调人与自然的关系,推崇艺术上的“虚淡之美”。其核心概念“道”,即是自然,是无为。道家创始人老子对当时追求感官满足的音乐现状非常反感,指出人为的、能够从感官上把握的音乐都是不美的,甚至会“五音令人耳聋”。“道”的音乐应该是无所不在却又超越一切物质层面的“无”的音乐。为此,老子提出了“大音希声”这一命题,“大音”就是最完美的音乐;“希声”则是听不到的声音。在他看来,最美妙的音乐是那种“无声”的、只能用心灵去体验的音乐。

提出“大音希声”的老子在道教中被尊为“太上老君”

庄子也反对人为造作的音乐,提出了“无言而心悦”的审美主张。他指出钟鼓之音不过是音乐最低层次的“人籁”,只有“听之不闻其声,视之不见其形”的“天籁”才是音乐的至高境界,正所谓“至乐无乐”。庄子提倡“淡然无极而众美从之”,“朴素而天下莫能与之争美”,认为只有用心去求得和领悟音乐的玄妙幽微,才能于无声之乐中获得美的体验。

老、庄的乐论虽有些神秘色彩,但其摒弃音乐的功利性与附庸性,关注到审美中更深层次的内心体验。想想不是吗?再高妙的演奏和演唱也不可能十全十美,倒是“无”声意念之中的音乐才是最完美的呀。从这个意义上讲,老、庄的观念是不是很绝妙?事实上,他们的主张的确给后人以莫大的启示,如东晋的陶渊明,就常在酒适之时,弹奏一张没有琴弦的古琴,以“寄其意”。不难推想,老、庄的“大音希声”“言不尽意”引发了“弦外之音”“此时无声胜有声”等观念的萌生。“道也,进乎技”“坐忘”等境界引导着演奏家不断探寻由技入道的途径,步入“弦指相忘”的审美体验。“万物与我为一”的表述,启迪着音乐家在“物我交融”的境界中进行艺术创造。老、庄对自然的崇尚,与后世大量音乐作品常以自然为主题或标题也不无关联。

扫码聆听古曲《月儿高》,编曲、指挥:彭修文,演奏:中国广播民族乐团

中国传统音乐形态的成因是多种多样的,而“轴心时代”的音乐观念,特别是儒、道两家的音乐观,无疑是其中的重要推手,深刻左右了其形态特色和审美旨趣。固然,这些观念中也有消极成分,还需明辨,但无论时光如何变换,中国音乐在广纳博收、拥抱世界的同时,总应该不忘来路、彰显特色,惟此,它才能拥有花好月圆的明天。

本期主讲人:靳学东


音乐学家,天津音乐学院教授,教育部高等学校艺术学理论类教学指导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中国音乐家协会理事,天津市音乐家协会副主席,教育部艺术教育委员会委员,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
出版《中国音乐导览》《中国乐妓史》(合著)《津沽乐缘寻踪》等多部专著。担任中央电视台CCTV钢琴小提琴大赛、“文华奖”全国民族乐器演奏比赛等赛事评委。担任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项目、国家艺术基金项目、全国高校科学研究优秀成果奖、国家精品课程等评审专家。
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香港凤凰卫视、天津电视台等媒体主持民族音乐及西洋音乐讲座或访谈;在全国数十所高校举办音乐艺术讲学、讲座。荣获首届中国广播文艺政府奖音乐专题类一等奖。

靳学东/文
吕天一/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