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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民族音乐系列】中国音乐好在哪儿(二)

主讲人:靳学东

国家大剧院
 “中国音乐”是中华民族大家庭共同的音乐“母语”,它就像一条悠长而宽广的河流,蕴藏着无数的奥妙,展现着无穷的奇景。经典艺术讲堂“中国音乐好在哪”系列,靳学东教授将和您一起溯源探流,沿河眺望,娓娓讲述中国音乐的渊源掌故、形貌特征、名家风范和美学意蕴,让您充分领略中国音乐的多姿与壮阔。

大家好!上一次我们侧重谈了传统音乐惊人的种类和数量,今天,咱们再从深厚的历史积淀与传承的角度,说说中国传统音乐的博大精深。时间所限,就让我们选取几个历史片段,看看我们的先人达到过怎样的艺术高度。

1978年春天,空军某部在扩建厂房时,无意中发现了坐落在湖北省随县擂鼓墩的一座古墓。当挖掘到墓葬中近40平米的中室里,令人惊叹的一幕出现了:一百多件各种乐器排列井然,尤其是那分三面排列的大型编钟和编磬兀然矗立,蔚为壮观,俨然是一幅钟磬和鸣的“地下乐宫”图景。

曾侯乙墓挖掘现场

据考证,墓的主人是春秋战国之际受楚国控制的小诸侯国曾国的君主,名叫乙,下葬于战国初期的公元前433年。也就是说,这些乐器已经在地下的黑水里浸泡了2400多年了。

曾侯乙编钟共有65枚,分三层悬挂在铜木结构的曲尺型钟架上,制作精美,保存完好,最大的一枚203.6公斤,全套编钟连同钟架重达4421.48公斤。通过测音,每枚编钟均可在不同部位上敲击出相距小三度或大三度的两个音。编钟音域跨五个多八度,和西方两百多年前莫扎特时期的钢琴音域旗鼓相当。而它的音阶结构竟与今天常见的C大调七声音阶完全相同,全套编钟的中心音,恰恰就是今天钢琴上中央C这个音!尤其是中间的三个八度内,可以奏出完整的12个半音。

让音乐家感兴趣的还有刻在全套钟磬上3700多字的铭文,它们作为一部古代“乐理全书”,充分说明《周礼》等古代典籍中记载的“旋宫转调”并非夸张之谈。至于有的权威认为十二律是战国晚期时由希腊传到中国的说法,就更是不攻自破了。

和编钟配合演奏的32枚编磬同样引人注目,它们分两层挂在青铜的磬架上,与编钟一起构成了“诸侯轩悬”的格局,与古籍中“金声玉振”的组合记载相契合。此外,墓中出土的建鼓、排箫、笙和25弦瑟等其他乐器也极为珍贵,勘正了人们对于古代音乐的不少误解。

曾侯乙编钟

当年在曾侯乙墓挖掘工地上,专家曾用编钟成功试奏了《东方红》和《楚商》等乐曲,听着那音律准确、音色绝伦的壮丽乐声,在场的音乐家们潸然泪下,仿佛先秦振人心弦的“钟鼓之乐”又回荡在耳畔。无疑,曾侯乙地下乐宫,已经成为我国古代音乐绝佳水准的有力见证。

曾侯乙编钟与乐队《楚商》

1986年,又一项新的考古发现把我们的音乐情思带到了更为久远的岁月。河南省舞阳县附近的贾湖遗址陆续出土了一批批原始竖吹骨笛,根据C14同位素测定和树轮校正,这些骨笛距今已有八千多个年头。

贾湖骨笛

贾湖骨笛用猛禽的翅骨截去两端关节,再经磨制钻孔而成。从外型上看,它们一般长约20多厘米,直径1.1厘米左右,大多为7孔,有的骨笛还在音孔旁开有调音用的小孔。让人们惊讶的是,有些骨笛在挖孔之前先划上了等分符号,然后再在符号上钻孔,这说明当时的骨笛制作,是经过了精密计算的。1987年11月,黄翔鹏、童忠良等专家对保存最完好的一支贾湖骨笛进行了测音,得出的结论是:这支骨笛的音阶结构至少为六声音阶,甚至是七声音阶。

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儿!你想啊,我们常说中华民族有五千年的文明史。现存文献记载的五音、七声、十二律等传说最早也没早过轩辕黄帝。权威的《哈佛音乐辞典》也认为中国最早的笛子可能出现在距今4700年前,至于七声音阶则要到周代才有可能形成。而贾湖骨笛以它八千岁的高龄,一下子就把我国可靠的音乐历史提早了三千多年!

看来我们以往对古人音乐水准的评估过于保守了!可又有朋友会说,你说的这些都太久远啦,近代传统音乐的水平又如何呢?那就让我们穿越时空,说说就在几十年前所成就的一段音乐佳话。

民间音乐家华彦钧(阿炳)

杨荫浏(右)与曹安和

1950年夏天,音乐学家杨荫浏、曹安和等人带着钢丝式录音机在无锡找到了民间音乐家华彦钧,也就是瞎子阿炳,可当时57岁的阿炳已经辍琴两年多了。拿到借来的二胡、琵琶,阿炳仅恢复了几天就投入了录音,由于自觉技艺生疏和录音钢丝有限,阿炳只给我们留下了《二泉映月》等3首二胡曲和《大浪淘沙》等3首琵琶曲的音响,没想到三个月后,他就辞别了人世。今天,阿炳的6首乐曲已成为中国民乐宝库中的经典之作,可又有多少人知道,他能够奏出的乐曲原本能有几百首之多啊!

为阿炳录音的钢丝录音机
    
 
  珍贵而非凡的阿炳《二泉映月》原始录音
 
 
 
尤其是其中的《二泉映月》,可以说是阿炳几十年心血和才艺的结晶,达到了极高的艺术水准。如果让我个人品评,我会将它排在中国最伟大的传统音乐作品的前5名之列。这只曲子原本没有标题,只因阿炳经常在无锡惠山“天下第二泉”处演奏它,才在录音时即兴起出了这个富于诗意的名字。乐曲起伏跌宕,美而不腻,环环相扣,层层推进,好似阿炳在淋漓地倾吐着自己的满腑辛酸和强烈愤懑,出神入化,感人至深。1978年,世界著名指挥家小泽征尔在聆听17岁的中国少女姜建华演奏《二泉映月》时,泪流满面,虔诚地说:这种音乐只应该跪着听!

聆听《二泉映月》时的小泽征尔

需要提及的还有阿炳的演奏,尽管当年他对自己的演奏并不满意,但其录音所显现出的功力和境界,仍然是炉火纯青甚至是空前绝后的,以至于杨荫浏先生在30年后还在感叹无人能够再现阿炳当年的苍凉与遒劲。阿炳的演奏沉郁凝重、拙大雄放,身居江南却很少委婉旖旎,饱尝坎坷却并不颓唐绝望,给听者以含蓄蕴藉而又艰涩苍劲的美感震撼。想想看,阿炳的录音是在许久没有摸琴,临时借来的乐器和那么简陋的录音设备下仓促完成的,但至今它仍是众多演奏家追摹研习的范本。

我以为,阿炳的成就绝不仅仅是他个人才华的体现,更是中国传统音乐千年积淀的凝结,是用中华文化骨血滋养出的一棵参天大树。他提醒我们,要探寻古今音乐的有机传承,关注当今传统音乐的活态遗存,敬畏传统音乐文化的博大精深。


本期主讲人:靳学东



天津音乐学院音乐学教授、副院长。多年来从事中国音乐史、演奏艺术理论和天津城市音乐的教学研究工作。现为教育部高等学校艺术学理论类教学指导委员会副主任委员、中国音乐家协会理事、天津市音乐家协会副主席、教育部艺术教育委员会委员、教育部高雅艺术进校园讲学团专家等,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

出版《中国音乐导览》《津沽乐缘寻踪》等多部专著,文章百余篇。担任“文华奖”全国青少年民族乐器演奏比赛、中央电视台CCTV钢琴小提琴大赛等多项音乐赛事评委。担任全国高等学校国家精品课程、国家社科基金艺术学项目、国家艺术基金项目、教育部高校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国家级教学名师、高等学校科学研究优秀成果奖等诸多评审专家。

在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香港凤凰卫视、天津电视台、中国华艺广播公司等媒体主持各种民族音乐及西洋音乐讲座或访谈;在全国数十所高校或其他相关单位举办专题音乐艺术讲学、讲座。荣获首届中国广播文艺政府奖音乐专题类一等奖、天津市优秀教学成果一等奖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