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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目人笔记

记席夫:呈现音乐原有的样子

国家大剧院
2016年10月15日晚上19点30分,见到席夫,还是那样的风度翩翩,衣着朴素但是考究;像他的音乐,亲切、精致、引人入胜。他走路很慢,讲话也是慢条斯理,好像生活在他所演奏作品的那个年代。今晚是专门提前一天过来挑选演出用琴。


▲席夫在2016年10月17日北德广播爱乐乐团音乐会现场

在剧院里,无论移步舞台还是在前往排练厅的路上,他总是很仔细的看着墙上艺术家的照片,时不时自言自语“哦,郑明勋,是我的朋友”;“普莱西亚,他下周四来啊,今天是周几来着?”;“王羽佳,她最近弹琴是越来越快了……”。等走到自己的照片前时,他指着图片里钢琴凳上的商标说:“虽然这次我不弹‘倍森多夫’了,但一会儿你能陪我再去看看这台琴么?”
那语气和神态就像要去看望一位老朋友。


▲席夫在2016年10月17日北德广播爱乐乐团音乐会现场

毫无疑问,席夫是一个天生的钢琴家,一个见惯大场面的人,却又如此朴素,念旧,对细节充满好奇心。很难讲是因为他这样的习惯使得他的音乐听上去如此返璞归真,还是因为长时间醉心于这些作品,才让他更习惯这种复古的生活风格。但只要你听过他的演奏,你一定会认同,席夫整个人的精神风貌和他呈现的音乐世界是如此统一。
大多数听众熟悉席夫都是从他录制的巴赫作品开始。要知道,巴赫的钢琴作品在演奏难度上从最初级的《小步舞曲》到《小赋格》、《创意曲》,再到《法国组曲》、《十二平均律》、《协奏曲》、《哥德堡变奏曲》等等循序渐进。按照音乐学院里颇为流行的一句话讲:“巴赫的作品可以陪伴人一生,当然如果弹不好,就是受折磨的一生。”可见大多数人对巴赫的作品都是爱恨交集。爱他的丰富,恨自己无力表达,就像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空有雄心壮志,但在纷杂世界面前无从下手,越是着急,越是忙乱;而席夫好比一个经验丰富的园艺大师,抬手间,化繁为简,呈现给你一个世界该有的样子。与另一位演绎巴赫作品的钢琴大师,格兰·古尔德相比,席夫的演奏,鲜有充满个性的“名言警句”,因为“本真”,才是他的追求。有这么两件事可以加深我们对他的了解。


记得在2013年国家大剧院席夫钢琴独奏会前的一次大师课上,席夫显然对于一位年轻学生毛糙的演奏十分不满,最终的爆发源于学生漫不经心的弹奏了一个经过句。“No! No!”他几乎喊了起来“你不能这么弹。这是一部写于18世纪的名作,巴赫写出了他的想法,而以你现在的年纪和阅历,还没有资格按照自己的想法弹。”之后就满脸通红的坐在钢琴前示范起来——大师真的生气了,不光是因为演奏者的弹奏技术,更多是因为学习者的心中没有对原著与作者的敬畏,和演奏者该有的谦卑。

▲席夫在2016年10月17日北德广播爱乐乐团音乐会现场

同样是在那场活动最后的问答环节,席夫颇为严肃的回答一位听众关于“演绎巴赫作品踏板使用”的问题:“很多人都会奇怪,为什么在巴赫的年代键盘乐器没有踏板,但是我在演奏时要用踏板。这点我能理解,因为我一直也很奇怪,为什么贝多芬在谱子上明确写了若干小节不许换踏板,然而你们却都不照着做一样。”全场爆笑,尽管这是个冷笑话。
说回到巴赫——这个听众赋予他的光环,席夫自己的评价显得十分有趣:
“我知道很多人把巴赫看作是我的标签,但对于我,巴赫是日常最基本的工作,是艺术的基石,而且我也确实喜欢他。”


他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做的。于是我们在他的休息室外听到一首接一首的《平均律》,但其实这次音乐会的演出曲目是《贝多芬第5钢琴协奏曲“皇帝”》。
16日上午11点,正式的走台开始了。
依旧是巴赫《平均律》开场,或许他真的需要用这样的音乐,作为对场地和乐器地检验,同时把自己带入某种状态,以便“重新开始”。那些抱着书本里“演奏法”的学生看席夫的演奏一定会迷惑,因为“看”不到传统意义上的“重量”、“支撑”,却能“挑出”不少教学里不允许的条例。就比如几乎所有的老师都会告诫学生,踩踏板的时候,手不要离开琴键,要等声音结束再抬手。然而席夫,不仅这么做了,而且声音美的出奇,让听者觉的可以伸手触碰音乐的形状。


▲这就是席夫的“秘密武器”

或许是因为演奏协奏曲要在音量上与乐队取得平衡,这次演出席夫还使用了一个秘密武器,加在钢琴琴盖支架的前端,让钢琴盖打开的角度比在常规状态下更大一些,让声音释放的更加通透。席夫的贝多芬充满趣味、思考、时间感极强。有时候你明明觉得他在做一个渐慢,但打着拍子数,分毫不差。他对于贝多芬情怀的演绎,不是靠年轻人那种热情和蛮力,而是靠结构的逻辑与细节上精雕细琢的平衡,如此令人信服,觉得贝多芬就该是这个样子。完整的贝多芬演练之后,是勃拉姆斯作品117的第一首间奏曲。温暖、柔软,和刚刚盛年的贝多芬判若两人。


▲席夫在2016年10月17日北德广播爱乐乐团音乐会现场

我与席夫大师的“快问快答”
“这会是您今晚的返场吗?”我问。
“是个好主意”大师笑了笑。
“您知道,大家通常会把勃拉姆斯弹的比较严肃和不苟言笑,然而您刚刚的演奏就像是首民歌。”我和他打趣道。
“这确实源自一首德国的民谣,是摇篮曲。我非常,非常,喜欢勃拉姆斯,尤其晚期那些钢琴小品,优美的让人掉出眼泪。你得想想看,一个人在年老时内心深处所怀有的慈悲。”
“那么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可以期待继续在您的独奏会里听到他了?”我继续追问。
“如果你不反对,或许还有别人,门德尔松、舒曼、舒伯特、贝多芬……”
“那么,您这可是2场音乐会的曲目量呀?”
“所以……为什么不呢?”